这里的人都有一些对付疾病的好办法,有些虽然不见得科学却也治好了一些病。队里有一个叫陈广远的赤脚医生,虽然每次只花五分钱,但到他那里用药的并不多。如果是感冒发烧,喝碗姜汤,钻到热被窝里发发汗,一觉醒来就好了。如果肚子疼,用烧热的石头,包上布烙一阵也便没事了。若能找到砖头代替石头则更好,因为砖头散热慢,热的时间更长些。要是谁家的孩子嗓子疼或是鼓痄腮,就到高队长家将那块鹿角借来,砍下些粉末,将一个已和了几只蜘蛛的鸡蛋炒上,这样吃几个便慢慢地好了。蜘蛛吗,无论是冬天还是夏天,谁家屋里都有的是。鸡蛋,只有在得病时才有此口福。
一年秋天,我与哥哥去摘山梨,哥哥用一个树枝撩起他的衣襟,同时向一个蜂窝探了进去,无知的、被激怒了的峰群瞬间蜇遍了哥哥的全身,他的身体表层被注满了蜂毒。我想象不出他当时的感觉,只记得那张嚎得变型的脸。他大喊着连滚带爬地冲下山。我们向家里疾奔,没走多远他已经支持不住,是董奶奶帮我把他送回家,这时他已经昏了过去。赤脚医生陈叔叔及时赶到,在路边采些蚂蚱菜(药名马齿苋),榨汁后为他擦洗身体,又将浓绿的蚂蚱菜汁给他灌下。又叮嘱爸爸,以后按照这种方法做。过了一个多星期,也便好了。后来哥哥发了疯,不知道是否与此有关。
有一次采蘑菇时,我被一条蛇从脚后跟鞋的漏洞处咬了一口,整个左腿肿得又粗又胖,特别沉重,但并不象有人说的那样疼得死去活来。母亲用和好的黄泥将我的整个左腿裹起来,竟也慢慢地消肿,好起来了。
当然,许多病在这里是不能治的。如老气管炎乔老二,死的时候才四十多岁。还有一些老关节炎和大骨节病,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,总也走不快,都是没治的。又如藏甲春的女儿,还不会走路时,在一个冬天爬到取暖的火盆边,扒翻了火盆,烧坏了双腿,只得到医院去将右腿从膝部锯下来,左腿也变了形,永远成屈膝状。藏甲春在一次砍柴时砍到了左脚上,几乎将整个脚前掌砍掉,到了大医院才接上的。不久他老婆疯了,蓬头垢面地到处乱走,没有谁能治好她的病,不到一年就死去了,留下了一个五、六岁的残废女儿和一个一、二岁的儿子。再后来,疲惫不堪的藏甲春也积劳成疾,在四十多岁时便去世了。不知道他的儿女后来境况怎样。每每想起这一家人的苦难,都要为他们流泪。
比我大四、五岁的李和玉,早在还不能独自大小便时,一次由他父亲抱着正在大便,一只饿得昏头昏脑的老狗,习惯地钻到他身下,望着那经常为它排出食物的地方,急不可耐地等着落下来的恩赐。应该是它视觉的错误,竟习惯地跳起,将他的小便一口咬下吃了。从此,他不再是一个完整的人。
秋天,山色由绿变黄,又变红,特别美丽。成熟的核桃、山梨、橡实开始脱离母树,落到地下,红的五味籽,黑的山葡萄,累累地挂满了树藤。这些都是能卖钱的,但不能光明正大地去采,搞资本主义那还行?只好由孩子们偷空去做,家里的活也尽量不耽搁。
挖鼠洞的确是一件充满乐趣的事情,我们小孩子总想试一试,可谁也没有成功过,既没力气又没经验。大人们不能明目张胆地去做。干这种事情,耽误生产,简直是在挖社会主义墙角,连十四、五岁的半大青年也不准,而高老二可以。找到鼠洞,他会根据洞外的情况判断出里边的储粮情况,决定是否值得去挖。确定了要挖的,便将一根长长的柳条插入洞中,按着柳条的方向挖下去。挖了一段,狡猾的老鼠便改变了方向。发现这个情况,得及时调整柳条方向,继续挖下去。这样经过许多个转折,大约挖到距地面七、八十公分深时,就快要到尽头了。鼠洞里有卧室,有粮仓,粮仓又按储粮种类分为玉米仓和豆仓等。老鼠的储粮,任何时候也不会因发芽而废弃,因为它们对种子的发芽必要条件是很了解的,在将粮食盗回时,就将种脐逐一啃掉,即使地下的温度升高,也不可能再发芽,然后慢慢地享用一冬一春。而鼹鼠,俗称地徘子的,则没有这个智慧。它们将盗得的粮食,随意藏在浅土层中,也不会采取防止发芽的措施。有时竟忘记享用它们的劳动果实,春天时便发出一绺绺的庄稼苗。
那一回,高老二费了好大劲,将一个大鼠洞挖开后,找到了玉米仓,将足有六、七斤的玉米收进口袋里,收获的确不小。另一边卧室里,还没有来得及逃掉的大老鼠急得吱吱地直叫。收完粮食,他开始收拾那只卧室里的老鼠。他找来玉米秸,用火柴点燃,放在洞口,将烟煽进去。老鼠被呛得不顾一切地冲出来,接下来就被一顿猛打。他挖鼠洞经常能挖整袋的粮食,谁的心里都有一本帐,也没有谁去揭露。(待续)
本文标题:蒙胧童事(三)
地址:http://www.yunyuhome.com/huaiyun/bjtj/46290.html